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，我攥着车窗扶手，看着手机信号格从满格逐渐消失。当车终于停在一座爬满青苔的石牌坊前时，体育委员的哨声刺破晨雾："所有人！半小时整理内务，然后到后山樱桃林集合！"

我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梯田，那些缀满红果的树冠在晨风里摇晃，像撒了满山的玛瑙。可当真正站在樱桃树下时，才发现浪漫都是诗人的谎言。弯腰、掐梗、装筐，机械的动作重复到第一百次时，我的指腹已经渗出血丝，后腰仿佛被钉进生锈的铁钉。

"林小满！"远处传来翠翠清亮的笑声，她挽着竹篮掠过我身边，发梢沾着细碎的阳光，"你那筐樱桃都压出汁水了，当心被王老师当残次品退回来。"

我直起腰的瞬间眼前发黑，借口去洗手间溜进竹林。五月的新笋顶着露珠，我蹲在一丛蕨类植物后喘息，忽然听见枯叶沙沙作响。

"偷跑出来当蘑菇？"翠翠倚着翠竹，裤脚沾着泥点，"你们城里人真娇气，这就算累？"她忽然凑近，我闻见她衣襟上混着樱桃的酸甜，"想不想看点真正的宝贝？"

夕阳把她的轮廓镀成金边，我鬼使神差地点头。远处传来同学们的笑闹，翠翠却忽然转身，马尾辫扫过我的脸颊："等天黑，现在回去会被发现。"

暮色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汁，渐渐洇透整个山谷。翠翠领着我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径，她的手温暖干燥，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。转过第七个弯道时，她突然捂住我的眼睛。

"别睁眼，摔了我可不管。"她的声音带着笑，我任由自己被她牵引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。潮湿的苔藓气息混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，直到脚下传来空灵的叮咚声。

"好了。"翠翠松开手时，我听见自己倒抽冷气的声音。

月光从树冠的缝隙漏下来，在溪水上碎成流动的银河。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在暗处明灭，像谁失手打翻的星子。泉水在石缝间跳跃，撞击出清脆的音符。

"这是……"我伸手触碰最近的光点，萤火虫却灵巧地避开。

"三年前就想带你来了。"翠翠忽然踢开脚边的碎石，惊起一片流光，"那年你转学过来，我攒了半个月的零用钱买了发卡，结果你说要搬去省城。"她忽然转头，眸子亮得惊人，"这次总不会突然消失吧？"

我喉咙发紧，想起那个雨夜。母亲扯着我躲进暗巷，杀手组织的纹身在路灯下泛着青黑。那些本该说出的解释都堵在胸口，最后化作一声叹息："对不起。"

翠翠却忽然笑出声，惊飞几只夜枭："傻子，道什么歉？你看——"她忽然拽着我跑过浅滩，裙摆扫起的水珠沾湿我的裤脚，"站在这儿！"

当萤火虫再次亮起时，我惊讶地发现它们竟在我们头顶拼出扭曲的星图。翠翠得意地晃着手机："我观察了三个月，发现它们会跟着特定频率的光源移动。"她忽然靠近，呼吸拂过我耳垂，"就像某些人，嘴上说着不要，眼睛却亮得像偷喝了酒。"

回宿舍的路上，翠翠哼着不成调的山歌，我数着她发梢上沾着的萤火虫。快到石阶时，她忽然拽住我："有人等了你两小时。"

轩辕帅斜倚在宿舍门柱上，指间烟头在暗处明灭。月光勾勒出他刀刻般的下颌线，校服领口敞着，露出锁骨上的黑曜石吊坠。

"捉奸要趁早。"他弹掉烟灰，火星在水泥地上炸开，"不过我没想到对手是村姑。"

翠翠瞬间炸毛："你说谁是村姑？"

我却注意到轩辕帅袖口沾着的露水，以及他脖颈处被树枝划破的细小伤口。他分明在跟踪我们。

"心理学上讲，逃避视线是心虚的表现。"轩辕帅忽然逼近，压迫感让我后退半步，"你每次看到翠翠，瞳孔会放大0.3秒，语速加快15%，这还不是喜欢？"

我冷笑："那你躲在树丛里偷拍算什么？变态跟踪狂的自我修养？"

他忽然扯松领带，露出喉结上的蛇形纹身："知道为什么邪魅总选你当容器吗？"他手指抚过我锁骨，"因为只有足够矛盾的灵魂，才能承载两种极端。"

我反手扣住他的手腕："少拿那些玄学糊弄人！倒是你——"我踮起脚尖，让月光照亮他耳后的微型耳机，"监听器电量还剩多少？需要我帮你充电吗？"

翠翠忽然插到我们之间，举着手机对准轩辕帅："再上前半步，明天教导主任桌上会有你的裸照。"她屏幕上的反光映出轩辕帅瞬间铁青的脸。

"你以为自己很聪明？"轩辕帅忽然扯开衬衫，露出满背的刺青，那些狰狞的符咒在月光下泛着幽蓝，"知道为什么杀手那次会放了你吗？"他忽然逼近，我闻见血腥气混着他常用的雪松香水，"因为我替你挡了一刀。"

我踉跄后退，后腰撞上铁门。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翻涌——雨夜里刺目的车灯，母亲把我推进下水道，轩辕帅浑身是血地挡在我身前。

"邪魅选你，是因为你够蠢。"他忽然嗤笑，整理好衣领，"而我，不过是奉命保护你。"

翠翠忽然拽着我冲进宿舍，反手锁上门时，她的手指在颤抖："别信他！他爸是杀手组织二把手！"

我盯着她泛红的眼眶，忽然想起轩辕帅颈后的疤痕——形状像极了翠翠的银镯花纹。

"三年前那个发卡……"我轻声问。

翠翠猛地转身，月光透过气窗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："你果然记得。"她忽然从枕套里摸出发卡，褪色的珐琅在掌心闪烁，"当年杀手追你们到后山，是我爸用猎枪吓退他们。"

我触摸着发卡边缘的裂痕，忽然明白轩辕帅耳后的监听器从何而来。那些保护我的暗影里，原来藏着更深的算计。

走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翠翠吹灭蜡烛的瞬间，轩辕帅的声音裹着夜色涌进来："小满，明天樱桃林见，我有样东西要给你。"

我攥紧发卡，听见自己鼓点般的心跳。当翠翠的手指悄悄爬上我的腰时，山间的夜风正卷着某种腥甜的气息，掠过我们发烫的耳尖。

更新时间：2025-05-10 07:36:35